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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话,钟点工已开始把菜往餐厅的饭桌上端。叶君山过去摆酒杯筷子,这边沈天涯招呼范院长和范夫人上桌。酒是前次陈司机送来的五粮液,沈天涯故意把酒瓶高高举起来,偏着头去瞧瓶底。范院长不知何故,问沈天涯看什么。沈天涯说:“没看什么,有人说五粮液酒的瓶底都是有数字的。”

    这一下调起了范院长的好奇心,捞过沈天涯手上的酒瓶,举到额头上看了看,说:“这里写着一个八字,有什么说法吗?”沈天涯说:“这瓶五粮液是我一个在四川宜宾工作的大学同学送的,他说正宗宜宾出产的五粮液酒的瓶底的数字都在十以内,我也没看过,今天忽然想起他的话,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数。”范院长说:“现在好酒假货多,照此说法,这瓶酒瓶底是个八字,说明绝对正宗了。”

    沈天涯从范院长手上把酒拿回来,说:“是不是假货,一喝就知道了。”然后开了瓶,给四个小酒杯都倒了酒。大家开始端杯的时候,范夫人对叶君山说:“叶处长你喝吧,我是不喝酒的。”范院长说:“没听沈处说吗?这是他在宜宾工作的同学送的.而且酒瓶底下写着一个八字,正宗得很呢。不是到沈处家里来,真正正宗的五粮液酒难喝得到的。你们两个女士少喝点吧,表示意思即可。”

    这样范夫人才把酒杯端了起来,跟大家碰了一下。那根粗大的手链在她白净的手腕上晃了一下,显得格外扎眼。沈天涯这一下看得更真切了,手链的款式和大小几乎跟叶君山送给林老师的一模一样,估计定是叶君山送的无疑了。

    沈天涯还注意到,这位范夫人的手,果如叶君山所说,长得修长丰腴,十分好看,真是一副上上佳手相。沈天涯心想,如果这根手链真是叶君山所送,今天又把他们夫妇请到了家里,那么叶君山财务处长的位置应该是十拿九稳了?沈天涯暗暗钦佩起叶君山来,女人哪,只要上了心,想办什么事情还有办不成的么?

    钟点工还在上菜。菜的口味挺不错,荤素搭配得很好,山珍海昧都有,完全符合营养学原理。看来叶君山选这个钟点工也是费了心的。范院长自然很受用,情绪饱满,直夸叶君山能干,安排得这么丰盛。沈天涯说:“丰盛当然谈不上,不过君山对今天炒什么菜,还是动了点小脑筋的,她在这方面很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哩。”

    叶君山正在给范夫人夹菜,得意地剜了沈天涯一眼,对范院长说:“院长你可别听他瞎说,我对办厨外行得很,哪有什么理论?如果是单位成本核算什么的,我怕还说得出个甲子乙丑。”沈天涯说:“叶处长怎么也学会谦虚了?到底是在领导面前。”范院长说:“今天没有领导,只有朋友。”又说:“沈处你说说,君山有什么理论?”

    沈天涯跟范院长碰碰杯,喝下一口,用筷子指点着桌上的碟子,说:“范院长你看桌上的这几样菜,虽然说不上珍贵,但搭配在一起却是挺合理的。”范院长点头道:“我也看出来了。”沈天涯说:“有一个传统理论,叫做四条腿的不如两条腿的,两条腿的不如一条腿的,要想营养结构科学合理,必须走多腿和单腿相结合的道路。”

    在场的人包括外科医生出身的范院长也没听懂这关于腿的理论,一时忘了动嘴巴,等着沈天涯的下文。沈天涯故意停顿一下,夹了一坨羊肉,说:“比如这羊肉吧,是不是四条腿的?”说着将羊肉放人自己碗里。接着夹了一坨鸭肉,说:“这鸭肉是不是两条腿的?”放人叶君山碗里。然后夹了一坨鲫鱼,说:“这鲫鱼是不是一条腿的?”放人范院长碗里;又夹了香菇和海带,说:“这香菇和海带是不是一条腿的?”放人范夫人碗里。

    几个人就懂了沈天涯的意思,范院长说:“是呀,我也见报刊杂志上说过,少吃猪肉牛肉之类,只是没你说得这么形象。”连话不多的范夫人也说:“推敲一下,还真是一条腿的比两条腿的好,两条腿的比四条腿的好,只是不知其中奥妙何在。”

    沈天涯来了神,又发挥道:“这奥妙不是我们这些门外汉说得清楚的,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人类是四条腿,跟四条腿的动物亲近,而跟一条腿的动植物渊源最远,人体内最缺的就是渊源远的动植物身上的东西。”

    就听得范院长直点头,说:“沈处真看不出来,你的专业是财政管理,竟然有这方面的知识。”沈天涯说:“我这是什么知识,都是杜撰的。”范院长说:“那就更能说明你有天才呀。”沈天涯敬范院长一杯,说:“我有什么天才?有天才早当上局长。”范院长说:“你这个预算处长可比局长还局长,你要给谁解决什么问题,拨款单一划就行了,局长要给谁批钱还得你经办呢。”沈天涯笑道:“没这么简单吧?”

    这么相互表扬着,桌亡的气氛也就愈加和谐了。

    不过究竟是家宴,而且下午还有活动,一瓶酒快喝完的时候就停了杯,四个人稍稍吃厂点饭,就下了桌。然后吃了些水果,按照既定方针,开始进行第二个节目,摆开麻将桌,动手砌起长城来。

    范院长前面那一堆最先砌好,一看就知道业务熟练。顺便给上手的沈天涯也砌了几粒,一边说道:“一个中国人,无事可忙;两个中国人,还好商量;三个中国人,拳来脚往;四个中国人,麻将一场。有了麻将,解决了好多社会问题,至少农民运动和工人运动是难得搞得起来了。”沈天涯说:“可不是吗?政府老是大会小会地说,稳定是第一位的,稳定就是最大的生产力,我看可以改成麻将是第一位的,麻将就是最大的生产力,因为麻将就是稳定嘛,这样更加直观,容易让人听得懂。”

    听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有滋有味,两位女人也不甘落后,发表起高见来了。叶君山说:“关于麻将的说法还不多得很?而且很有行业特色,比如跟税务部门打麻将,他们会说,偷税漏税可耻,欠交麻资可恨。跟畜牧部门打麻将,他们会说,要想富,少生孩子多养猪;要发财,少生孩子多和牌。”范夫人扑哧一声笑了,说:“还有公安部门打麻将,说是卖淫嫖娼要重罚,袭击警车要严打;和牌结算要现钱,麻将作弊要管严。教育部门打麻将说得也形象,什么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再少不能少麻友,再缺不能缺麻钱。”

    说笑着,正式开了局。

    这时又到了沈天涯午睡的时候,他又显得神志不清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出牌时一点章法也没有。不过这麻将也是怪,有时你小心谨慎,就是按照麻将书上说的套路,每一张牌都计算好了再出手,往往老道失算,和不了几把像样的牌,相反你不管不顾一顿乱打,却乱打乱有理,错加错等于对。沈天涯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连和了三四把牌,有一把还是个大牌,每人都得掏三百多给他,害得范院长掏钱时脸色都有些发青了。

    坐在沈天涯对面的叶君山自然看到了范院长脸上的表情,她凶一凶地盯了沈天涯一眼,暗暗恨他不识时务。沈天涯的迷糊劲依然没缓过来,也没看到叶君山的眼色,又鬼使神差和了一把。沈天涯前面就塞了满满一抽屉的票子,大张的小张的都有,他也没劲计算,估计两干元应该是足额的了。

    见沈天涯这么不争气,叶君山都快气成心脏病了。偏偏沈天涯依然念经和尚一样,眼睛半开半闭,对叶君山的暗示还是毫无察觉。这事又不能挑明了去提醒沈天涯,叶‘君山只得伸k桌下的腿,狠狠地踢了他一下。沈天涯这才猛地清醒过来了。

    一清醒过来,沈天涯就再也和不了牌了。沈天涯心想,今天下午如果总也醒不过来的话,岂不要小发一把了?怪不得郑板桥要说难得糊涂。有些时候人一糊涂就变得出色,看来糊涂比聪明的确要强啊。

    一直到沈天涯抽屉里那两千多元现金全部输掉,又从身上掏了一千多元出去,这场战斗才功德圆满,宣告结束。范院长夫妇辛辛苦苦战斗一下午,劳动成果加起来估计不下四千,所以他们脸上都非常灿烂。沈天涯夫妇也达到了预期目的,情绪自然也很高涨。这就叫周瑜打黄盖,打的愿打挨的愿挨。用时髦的话说,叫做双赢,没有输家。因此晚上四个人依然豪兴不减,又喝了一瓶五粮液。

    酒后下桌小憩了一会,范院长夫妇见时间不早了,起身准备出门。沈天涯夫妇挽留了几句,送他们下楼上了车。钟点工打扫完战场,也拿着工钱走了,两人又侍候阳阳睡下,这才松下一口气。叶君山对沈天涯今天的表现很满意,晚上主动缠住他放肆了一回。因为中午没有休息,完成任务后.沈天涯眼睛睁都睁不开了。叶君山却还要纠着他不放,说:“你今天真出色,无论是白天还是刚才。”

    沈天涯只嗯了一声,像只肚皮朝天的死鱼,没有其他表现。叶君山又说:“你那四条腿不如两条腿,两条腿不如一条腿的理沦是哪里学来的?怎么平时没听你说过?”沈天涯只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又不理叶君山了:叶君山摇着沈天涯,一边撒娇,一边说:“你说嘛,我要听。”沈天涯只得强打精神,半开半闭着眼睛,说:“都是胡编乱造的,无非哄你的领导开心。”叶君山说:“他还真开了心。”沈天涯说:“他开了心,那我就放了心。”

    叶君山在沈天涯脸一上啄一口,说:“你真好。”又说:“那开始打麻将的时候,你怎么老自己和牌去了?也不顾一下范院长的情绪,好在我踢了你一脚后,你一下子放聪明了。”沈天涯说:“今天我们请人家吃了喝了,又输出去四千多块钱,还聪明?”叶君山说:“不放长线,怎么吊得到大鱼?”

    说了一会话,沈天涯的睡意也就打消了多半。睁开眼睛,一见叶君山那悄悄爬着鱼尾纹的脸,脑袋里忽然冒出范夫人那张年轻漂亮的脸来,心想这个范院长,简直就是个畜牲!他妈的做了肥得冒油的院长,还要娶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婆。却不敢在叶君山面前骂出声,只在心里愤愤不平一气。

    沈天涯脑袋里的秀脸后来又被那双美丽的手替代了,他不觉问叶君山道:“范夫人手上那只粗大的手链是你送的吧?”叶君山说:“你怎么知道的?”沈天涯说:“我看跟你送给林老师的那根一模一样。”叶君山说:“你的狗眼真厉害,这是我在同一个地方买的,不过还欠了三千元没交.到时你给我去付款好了。”

    说到这里,叶君山死死望着沈天涯的眼睛,望得沈天涯莫名其妙起来,问她到底犯什么傻。叶君山说:“今天我见你老是盯住范夫人,你不是看上她了吧?”沈天涯说:“我看上她又怎么的?看上她难道还能把她弄到手里?”叶君山笑了,说:“我量你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

    沈天涯觉得叶君山这话有些无聊,转换话题说:“你又送手链,又请吃请喝,还大把钞票输给人家,你这个财务处长一定十拿九稳了吧?”叶君山说:“那不见得。”沈天涯说:“还不见得?你要把我家这套房子都送给人家?”叶君山脸色跌了下去,老不高兴地说:“看把你急的?你以为这个财务处长就我一个人想?我一个人在竞争?我实话跟你说吧,别以为就你们财政局的预算处长了不起,医院这个财务处长的含金量丝毫不比你们的预算处长低,我不想隐瞒你,医院那位就要退下去的财务处长,他家几代人都衣食无忧了。”

    叶君山这话也许有些夸张,但她是财务处多年的会计和副处长了,自然知道内情,应该不全是假话:沈天涯说:“你原来是想做个贪官?”叶君山说:“你说贪官就贪官吧,没有能力和手段的人,还做不上贪官呢?所以不仅仅财务处,其他处室好多人都在争财务处长这个肥缺。不过我还要告诉你,如果不是看在你呆在财政局预算处这个特殊位置上,今天范院长是根本请不到咱家里来的。”

    沈天涯懂了叶君山的意图,说:“你是说范院长还要在我身上打主意啰?”叶君山说:“看来你还有点悟性。实话实说吧,范院长上任不久,他想显示自己的能耐,幸寸立权威,要做几件事给大家瞧瞧,比如增加硬件投入什么的。要做事自然得有票子,到时他会专门去找你的。”沈天涯说:“原来你在利用我。”叶君山说:“自己男人不利用,还去利用人家的男人?利用人家男人当然也可以,只怕你不高兴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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