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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叶君山跟沈天涯商量,是否把她单位的范院长和他结婚不久的新任夫人请到家里来玩一天。

    沈天涯知道叶君山的意思,是想拉住范院长,让她自己做上那个财务处长。沈天涯本来是不支持叶君山做什么财务处长的,可他了解叶君山,她既然已经动了心,想让她放弃这个念头是根本不可能的。

    叶君山的性格沈天涯当然早就领教过了。当年两人偶然在昌宁县老乡圈子里相识,沈天涯并没有要娶叶君山的意思,可她看上了沈天涯,死追不放,最后两人成了家。不过沈天涯娶叶君山也没亏,她好强能干,家里的事她都操了心,他才一门心思放在工作上,从一般科员一步步干到预算处长的显位上。

    沈天涯只得答应叶君山请范院长。至于怎么个请法,沈天涯说:“到不到家里来,先给范院长打个电话,由他来定吧,现在城里人请客不太往家里请了,一般是喊到馆子里去,既省事轻松又显得客气。”叶君山说:“正因大家都往馆子里请,我们把客人请到家里来,更能显示我们的诚意。”沈天涯笑道:“那就请到家里来吧,反正你做的菜口味好。”

    过去他们偶尔请客人到家里来玩,一直遵守着一个小小的规矩,如果是请沈天涯的朋友,沈天涯陪朋友说话打牌,叶君山下厨;如果是请叶君山的朋友,则叶君山陪朋友聊天娱乐,沈天涯下厨。沈天涯说这话,潜台词是破一回例,让叶君山代替自己做菜。叶君山,自然听得出沈天涯的话中话,说:“我知道你就想偷懒,你放心吧,我已替你安排好了,这回不用你下厨,我托人请了钟点工,到时我们两个一起陪范院长和范夫人。”

    原来叶君山是先斩后奏,铺垫工作已经做在了前头。沈天涯也不好见怪,只说:“现在有做饭弄菜的钟点工了?”叶君山说:“早就有了,跟搞其他家务的钟点工一样,叫做家政服务,这也是改革开放的新成果嘛,只要肯掏钱,什么事都有人代劳。”沈天涯说:“请个钟点工,也要戴上改革开放的大帽子,相称吗?”

    接着商定了一个菜谱,由沈天涯动笔,一清二楚写在纸上。第二天一早,阳阳还没起床,两人就上了街,按图索骥,把该采购的东西都采购了回来。钟点工也跟着进了屋,是个四十多岁的农妇,粗粗壮壮的,一看就知道是把做事的好手。叶君山就如此这般地做了一番安排,把事情都交给了她。钟点工下厨后,叶君山又利利索索把客厅清理整顿好,摆了水果香烟,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还给范院长打了两个电话,以表达主人的殷勤和热切。打后面那个电话时,叶君山特意叫过沈天涯,要他也跟范局长说说话。沈天涯懂得叶君山的用意,他来说几句更能满足范院长的虚荣心,于是拿起电话跟范院长说了一会盛邀的话。范院长谢过沈天涯,说是已经在车上了,十分钟后就会赶到。

    十分钟还没到,沈天涯就和叶君山下了楼,来到传达室门口恭候着了。叶君山知道范院长是自己开的车,让门卫蒋老头先把铁门敞开了。范院长的皇冠很快就吱一声开了过来,见沈天涯夫妇等在门口,就探出头来打招呼,一边缓缓把车开进铁门。

    范院长的车停稳后,沈天涯过去开了车门。范院长从容钻出小车,紧握沈天涯的手,说:“沈处,真不好意思,让你和小叶久等了。”沈天涯说:“我们是千年等一回啊,有你这样的大贵人可等,可是我们的福分。”说得范院长直乐,说:“沈处你真幽默,怪不得小叶活得那么滋润。”

    那边叶君山也不甘落后,把范夫人迎下了车。沈天涯以前没见过范夫人,一眼看去,觉得她好年轻,叶君山站在她旁边都快像个嫂子了。估计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比范院长至少小了二十六七岁。心想这个姓范的真下得了手,这不纯粹是他女儿辈么?当然这样的事如今多得很,谁都见怪不怪了,沈天涯担心的还是范院长的身体问题,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本钱不够,怎么革命啰?范院长恐怕得天天喝东方魔液了。

    沈天涯又想起时下流行的一种说法,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老牛时兴吃嫩草。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有些嫩草就是愿意自己送到老牛嘴里去。其实这也没什么稀奇的,老牛苦心经营二三十年,位子票子房子车子都有了,嫩草可一步到位,尽享现成之福。如果是头仔牛,白手起家,要地位没地位,要钞票没钞票,等他花上二三十年,功成名就,把“四子”或“五子”弄到手时,嫩草也变成枯草了。

    嫩草一般的范夫人不但年轻,而且非常漂亮,水汪汪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再有定力的男人被那眼睛闪几回,恐怕也会闪得晕晕糊糊的。估计范院长就是挡不住那双眼睛的闪射,才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这天范夫人手上还端着一盆抢眼的鲜花,是沾着露水的玫瑰,跟她的脸色一样红润。端玫瑰的手还戴着一根金手链,又粗又大,很显眼。沈天涯忽然想起叶君山买的那根本来要送给范夫人,却送给了傅尚良夫人林老师的手链.不知这根手链是不是叶君山重新买了送给这位院长夫人的。

    沈天涯留意范夫人的手链时,叶君山接住了她手上的玫瑰,说:“你们也太客气了,来就来.还买这样高级的玫瑰花。”范夫人笑意盈盈地说道:“是老范的主意,他说玫瑰是爱情花,像你们这样的恩爱夫妻,与玫瑰是最相匹配的!”

    刚好四个人挨到了一处,范院长接过范夫人的话说:“沈处你不知道,我们医院里的女同事最嫉妒的就是君山了。”沈天涯说:“她有什么可嫉妒的?事业家庭都平平淡淡的。”范院长说:“她有一个好夫君呀,要内才有内才,要外材有外材,手中还握有实权。人们说妻好半年粮,其实夫好更是一生福啊。”

    范院长真会说话,不仅夸了沈天涯,更是讨好了叶君山,因为女人最爱听的话就是别人夸自己的丈夫。果然叶君山就像心上灌了蜜似的,脸上灿烂得不得了,说:“我们都在嫉妒范夫人呢?自己那么年轻美丽,貌比西施,老公是医院里第一刀,又做了一院之长,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不过我们也甘愿认输,谁让我们这么平庸,没有足够的魅力吸引住范院长的目光呢?”

    这些话每一句都说得音乐一样动听,虽然没有伴奏。沈天涯心想,如今的人嘴上功夫是一个比一个强了,说的比唱的都生动,只是不知里面的水分到底占有多大比例。可上帝给你配了两只耳朵,除了用来布景招风之外,就是拿来听好话的,虽然老话说逆耳忠言,苦口良药,恐怕谁也不愿意那恶狠狠的诅咒成天不绝于耳吧?

    由此沈天涯想起唐太宗的一则旧闻来。当年唐太宗在树下乘凉,顺便说了句这棵树长得真不错的话,宇文士及赶紧附和,把世上可以用来赞美树的词语都用上了。唐太宗怒道,魏征劝朕要提防马屁精,你就是个马屁精!话音未落,宇文士及立即跪地辩解道,魏征他们天天劝您这也防着那也防着的,您想快活一下都不行,现在小人侍奉您左右,不给您说几句中听的话,您做这个皇上还有什么乐趣呢?说得唐太宗怒气全消,龙颜大悦。原来好话就像一双按摩技术娴熟的玉手,是能够让人从头发根舒服到脚趾头的。英贤如唐太宗这样的明君尚且都没法拒绝好话,更何况沈天涯他们这样的凡人?

    彼此努力拣了对方爱听的好话说着,一齐进了楼道口。范夫人走在最前面,叶君山在她后面呵着护着,好像范夫人不是她的同事,而是她的亲妈一样。沈天涯忽然明白了叶君山的用意,表面上她是请范院长,其实主要是请这个范夫人。想想也是,在这么年轻娇嫩的夫人前面,范院长肯定是惟命是从的,叶君山能把这个女人搞掂了,她再在枕边对着范院长吹几缕香风,范院长还不耳根发软?这样一来,叶君山那个财务处长的位置,自然也就是坛子里摸乌龟,手到便拿了。

    打开家门,免不了又是脱鞋换鞋那一套。坐下后,叶君山一边招呼范院长夫妇喝茶,一边拿起水果刀,熟练地削起梨子来。梨是雪梨,叶君山刀功也是了得,几下就削好一个,往范夫人手上递,范夫人客气了两句,优雅地接住了,又优雅地小咬了一口,那轻叩梨肉的牙齿梨一样白。

    这当儿,范院长正环顾着屋里的装修和家具,说:“财政局的‘领导就是有实力,屋里搞得富丽堂皇,我还以为进了宫殿哩。”沈天涯说:“胡乱弄了一下,范院长见笑了。”范院长说:“不错,真的不错,地板,墙壁,吊顶,既大方又时髦,看得出主人的品位。”沈天涯说:“我们有什么品位?品菜味品酒味还行。”说得范院长和夫人都笑了。

    笑过,范院长把目光收回来,端起茶杯,浅茗一口,说:“沈处跟你说吧,我呢不像你们这些大权在握的党政官员,找你们求你们的人多,但昌都市各个行业和阶层的人都跟我有些交往,见识过一些朋友家里的装修。”

    正要往下说,叶君山又削好一个梨子,递到范院长手上。范院长只好停了说话,咬了一口梨子。沈天涯一旁暗忖,现在人们最担心的,便是什么都可以没,就是不能没钱,‘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病。可这只是人们心中的愿望而已,没钱的人越来越多,有病的人更是层出不穷。你想大家吃下去的是农药,喝下去的是病菌,玩过的乐过的不是小三阳肝炎病毒携带者就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这病是说躲就躲得过的么?过去说养猪就是好,全身都是宝,如今是做人真没劲,全身都是病。好在大家都想得开,把汽车大王亨利福特那句当一个人停止学习他就老了的名言改造过来,说是当一个人停止生病他就死了,觉得生病好歹总比死了好。可好汉就怕病来磨,猛张飞什么都不怕,就怕一个病字。你官做得大,签一个文件可以撤掉或任命一批官员,可你没法签一个文件,把体内的病痛撤掉或任命到下属身上去。你手里的钱多,可以花钱顾凶,拿钱买官,破财消灾,却没法用钱把病买通,要它少去找你的麻烦。所以只要生了病,只要没病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大官贵人也好,豪商巨贾也好,都会上医院。医院里为了提高回头率,除了活马当做死马医之外,高兴了在你血液里留一些肝炎病毒,在你肚子里留一把手术刀,也不是完全不可以的,或许还算得上是一个小幽默。为了血管里的病毒少几个,肚子里的手术刀小一两个型号,若给医生进了贡还不放心,自然会举着钱包去敲院长的家门,院长家门敲开了,你还没上手术台,没打点滴,你的病就会好了三分,至少用不着担心医生幽你一默了。所以范院长说各个行业和阶层的人都跟他有交往,这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沈天涯癔想着,范院长已咽下一口梨子,又开腔了。他说:“我对各行各业和各阶层的人家里的装修进行过比较,最豪华最奢侈的是政法系统的官员和干警,其次是税务工商银行等系统的人,接下来是掌握着乌纱帽和钱袋子比如组织部和你们财政局的要员,然后才是普通单位的普通干部。”

    范院长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沈天涯很有同感,只是平时他没像范院长那样进行过比较。沈天涯说:“范院长真是拿手术刀出身的,对社会现象的解剖也这么透彻。”范院长说:“过誉了,我不过信口开河而已。”

    范院长吃完手中梨子,沈天涯要去接他手中梨核,范院长不肯,将梨核放人桌上的烟灰缸里。沈天涯便递过一张餐纸,范院长拿着抹抹嘴巴,谢过沈天涯,又说道:“就是行业或部门内部,同行之间差别也是很大的,比如组织部门,部长副部长不说,同是处长或副处长,你只要到他们家里瞧瞧,谁是管干部的处长副处长,谁是管党务或综合的处长副处长,不用问就一目了然了。同样,到你们财政局处长副处长家里来也一样,谁是管经费的,谁是管别的行当的,一看家里的装修摆设就不言自明了。”

    沈天涯不得不佩服范院长的观察能力,说:“范院长,我有一个想法,向市委建个议,让你去做纪委书记。现在纪委办案除了群众举报之外,主要靠小偷和三陪小姐提供线索,你主政纪委,小偷和三陪小姐的地位恐怕将会大大地下降了。”范院长说:“开开玩笑,我只不过看到一些皮毛而已,不足为凭。”

    说了一会儿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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