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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闪在树间的身影。

    “嗯。”他的表情令她有些好奇“是你放了他的?”以他这副不想追的态度来看,庞云八成是他下令放的。

    铁勒的脚步来到她的身旁停下“父皇都已知情了,再关着他也没用。”

    “为何你没有杀庞云?”无论足以旧恨还是政敌来论,照理说,铁勒应当是不会留着他的。

    “你曾要求过。”他也和她一样靠站在墙边,与她一同抬首望着远方的星子。

    恋姬顿时想起当年她的确是要求过他,但她记得,当时他并没有答允,其实她也知道,无论她的要求是什么,只要她说,他或许全都会答应。

    “你们谈了些什么?”他问得很犹豫。

    “一些往事。”她轻轻带过,不想对他说得太多,是不希望他又因庞云而再次悬着心。这些年来无论他上哪,他都会带着她去,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他从无一日稍减过的恐惧,她知道他总是害怕着有一天她会离他而去,或者是庞云会自暗地里冒出来将她带走。

    但铁勒却很想知道,那些往事里包括了什么,以及,她是否想回到庞云的身边。

    “恋姬。”他禁不住想问“你可曾”

    “嗯?”她微微侧过螓首看向身旁的他。

    可曾爱过我?他无声地在心里问。

    这句话他问不出口,无论试过多少次他就是问不出口,因为,他怕所得到的答案,他将无法承受。他无法猜测出庞云在她心中的重量,但他清楚知道他在她心中所占的是什么地位,与她相处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唤他为二哥,她从不直唤他的名,或许在她的心里,他永远就只是她口中所唤的二哥。

    以前,他以为只要将她留在身边,总有天他能将她的芳心掳获,以为只要将她捉牢一点,那么她便不会离开,可是她却以消极的态度来面对他所给予的,这些年来他恍然明白了一点,强迫性的拥有,并不能拥有,所得到的只不过是失去而已。

    或许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失去她了,就从他强行将她带离京兆的那一刻起。

    “二哥?”迟等不到他的下文,恋姬忍不住伸手轻推对着她沉思的他。

    “没什么。”他收回已冷的意绪,借着不明的光影掩去脸上的那份痛苦。

    “二哥。”在稍冷的风中,她匆地想起了一件事“你要照父皇的旨意攻打北武国吗?”昨日所有的兄长全都被父皇召至翠微宫,那时,父皇给了他一道口谕,可是他当时却没有说要不要遵旨。

    铁勒音调沉沉地“我还在考虑。”

    “考虑什么?”有什么好考虑的,要是他不发兵的话,他将会被撤销所有封号王权军职。

    “我母后。”他只是顾虑到一个人而已。

    “啊。”恋姬恍然大悟地掩着唇,都忘了他的母后西内娘娘是来自北武国。

    “我先进去了,你也早点歇着。”铁勒并不想提及这个话题,站直身子就要往殿内走。

    她伸手拉住他“你不想去与父皇谈谈?”

    “谈什么?”他们父子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

    “他苛待你的原因。”光从舒河的事件就可以知道,极不愿让父皇知情此事而加重病情的他,其实还是很爱父皇的。

    铁勒心灰意冷地别开眼“用不着了。”

    自父皇下了那道口谕起,他便已明白过去的种种始末,也知道父皇要他亲征北武国的用意,在两方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他还需要刻意去问吗?他早就心死了。

    “二哥?”为了他的神情,她有些不忍。

    他痹篇与她的目光接触“明日,我会去见母后,至于我是否会遵照圣意进攻北武国,我会斟酌。”

    恋姬才想把他与父皇之间的事再问个明白时,他却跨步走进殿内,她凝视着他走得有些急的脚步,心中匆有所悟。

    铁勒,在逃避她?

    ***

    在思凉宫的宫阶上,冷天色纳闷地回过头看着站在阶上不走的铁勒。

    “王爷?”不是说要来思凉宫看西内娘娘吗?怎么人都到了这里他又不进去?

    雪白漫长的宫阶顶端,是座阳光照不进的阴森殿宇,铁勒定立着脚步,往事像潮水一幕幕涌来,苍白美丽的母后、不快乐的母后、不曾抱过他的母后、渴望父皇再度踏进思凉宫的母后、因不得宠而思念故国的母后过去种种不愉快的回忆,像具具沉重绑缚在他脚上的枷锁,令他不知该如何说服自己踏出脚步拾级而上。

    那日在清凉殿上聆听父皇口谕时,母后也在场,她也听见了代传圣意的冷天放大声说出,父皇要他率兵在百日内攻陷北武国的旨意,这几日来,母后为了他是否该遵旨出征北武国,也因即将不久于人世的父皇而过度悲伤,据思凉宫的下人们表示,母后曾自尽多次未果,情绪一直很激动的母后,更是下令不许宫人让他踏进思凉宫半步,她下要看到他这个即将率领铁骑踏平她故乡的敌人,也下想见他这名害她自诞下他后,她便再也无法获得圣上垂爱的皇子。

    她将一切的错都归咎至他身上。

    他是她的错吗?

    “王爷,咱们进不进去?”冷天色走回他的身旁,忧心地看着他心事重重的脸庞。

    铁勒收回漫游的心绪,在心中把要对母后说的话思索了一会,深吸了口气后拾级步上宫阶。

    守在殿门前的宫人们,在铁勒即将步进殿内时,齐身横挡在殿前拦阻他的脚步。

    “王爷,娘娘不许你”铁勒朝他们冷森一瞪,不怒而威的气势马上将他们吓退两大步。

    “还不快去通报?”冷天色在宫人白了一张脸不知该怎么办时,挥着手催赶着其中一人。

    在宫人张皇地跑向殿内时,早料到即使通报也会被回绝不见的铁勒,也同时迈开脚步朝殿内的寝殿走去,无视于殿内一干纷纷瞪大眼瞧着他的宫人们。

    被迫前来通报的宫人,在通报了掖庭后,原本紧皱着眉心不肯答允的掖庭,在想赶走他时,不意在见到大步朝这走来的铁勒时,连忙来到寝殿内匍跪在皇榻前,向病卧在床的西内娘娘请示。

    “启禀娘娘,刺王求见。”

    “不见!”不假思索地,纱帐后的西内娘娘立即回声驳斥。

    掖庭为难地看着身后“但”

    “母后。”已然来到寝殿内的铁勒,站在榻前淡淡地启口。

    她扬高了音量“我说过不见你!”

    “关于父皇的口谕,儿臣已自行定夺。”无论她听与不听,打算把话说了就走的铁勒,径自道出来意。

    西内娘娘听了气息猛地一窒,忽地一改前态地伸手揭开纱帐。

    “你想怎么做?”他他已经决定好了?

    铁勒继续道出:“依父皇口谕,进攻北武国一事,儿臣势在必行。”

    “你”西内娘娘震愕地瞪圆了眼眸“不许你摧毁北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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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更不许你违抗你父皇!”她更是勃然大怒,嘶哑的吼向他后,一时气息不顺,两手撑持着榻面频频喘息。

    一旁的冷天色,不可思议地转首看向她。

    “那那王爷究竟该怎么做?”简直就是无理刁难,不能这样又不许那样,她也别让铁勒这般无从选择吧?

    铁勒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因愤怒而涨红的面容,他发觉,他从没像现在这般清楚地看过自己的母后。

    不只是方才她话里的不为他设想,近三十年来的岁月里,她甚至也下曾说过爱他与否,她还是这么自私,这么的无视于他。他明明就知道的,在她的眼里,就只有故国与父皇,他这个皇子则不曾存在过,他怎会想在她身上索求什么母子情分?

    自生下他后就不看过他一眼的她,是多么地想为父皇再添一名皇子,好藉此讨得父皇的欢心再获独宠,就连父皇要将年幼的他送至军旅时,她也没有出声反对过,当然,她也和父皇一样对在沙场上的他不闻不问,在他因此而受伤过太多回后,她刻意疏离与视若陌路人的作法,他早已看淡并命令自己别再去在意,也已经对此毫无感觉,只是,直至今日他还是很怀疑,她怎能为获得父皇的爱,拋弃自己的骨肉如此彻底?

    “我不是颗左右为难的棋子。”铁勒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眸,决定无论她是否同意,他只为自己。“今日我来,不是想征求母后的同意或指示,我只是来告知。”

    “告知什么?”西内娘娘边喘息边抬起头。

    “圣命难违。我将在近日整军出发前往北狄,在与铁骑大军会合后举兵进犯北武国。”

    她的睑孔当下青白交错“你”冷天色担心地直拉他的衣袖“王爷”在这节骨眼上,他干嘛说得那么直?

    见她顺不过气来,铁勒的心不禁一软,犹豫了许久后,他跨步上前,才伸手向她,想为她拍抚顺息时,她却猛然抬起头来,眼底的恨意如溃堤江水。

    “你这孽种”她气弱游丝,双眼愤毒,枯瘦的指尖颤颤地指着他“当年生下你时,我就该亲手掐死你的”她的下半生早已因他而毁,现在,他还要让她想回去的家国因他而破,若是当年不生下他,那么也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冷天色震惊地倒抽口气,半晌,他鼻酸地别过脸。

    她她怎能够说出这种话?她知不知道,她的这句话将伤铁勒多深?就连外人听了也会为铁勒感到心酸,她怎可以这样待铁勒?那是她的亲儿子呀。

    铁勒的手怔在空中,无限悲凉在他的心底悄悄蔓延。

    经这一击,即使他原本还对她存有一丝冀望,此刻也都化为乌有,被她彻底的焚尽。他怎会忘了,在他放弃父皇之前,他最早放弃死心的人,就是她。

    他麻痹地转过身“儿臣告退。”

    西内娘娘十指深深陷入杨上的锦被里,她紧咬着唇,看着这个只要一踏出宫去,不是让她的故国被毁,就是让她因子拖累而西宫娘娘之位再也不保的背影,在他转身消失在门边时,她的泪水匆如泉涌。

    “娘娘”不知该怎么办的掖庭怯弱地出声。

    “出去,全都给我出去!”她失去理智地扫下榻上所有的东西,将眼前所能见到的东西捣毁砸碎,将一室的人都给吓了出去。

    聆听着身后传来阵阵清脆破裂的摔打器皿声,铁勒不回头地快步疾走。

    “王爷”冷天色边跑边跟在他的身旁试着劝慰。“王爷,娘娘定是伤心过度或是病胡涂了,你别把她的话当真。”

    铁勒木然无言地大步走下宫阶,脚下的步子愈走愈快,也踏得一步比一步重。

    是真、是假,他心中有数,他不需要安慰,也不需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其实在来思凉宫前,他就该知道所得到的结果会是如此,他根本就不该来走这一遭。

    “冷将军!”

    冷天色霎然止步,回首远望着跪倒在宫阶上朝他放声大叫的掖庭。

    “娘娘她”掖庭连话都还未说完,便已掩面痛哭失声。

    铁勒猛然回过头,在她的哭声中,隐隐约约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心房匆地狠狠一刺,在他意识到时,他已拔腿朝殿内飞奔。

    “王爷!”也知道大概出了什么事的冷天色来不及拦下他。

    景色匆匆在铁勒的身旁倒退排掠,未至寝殿,里头已是此起彼落的哭号声,使得他愈是靠近,他的心便愈是拧挤撕绞地作痛,在排开齐跪在寝殿外头的男男女女后,他在寝殿门口处猛然定住脚步。

    悬浮在寝殿中,那一双着白袜在空中来回摇晃的小脚,令他惊悚得遍身打颤,轰轰的心音直在他耳际作响,他动作极为缓慢地仰起头,视线一点一滴地往上挪移、再挪移,倏然间,他的眼瞳空洞地瞠大。

    “娘娘”同样也抬首看去的冷天色失声地掩住嘴,错愕之余,两脚受不住地跪倒在地。

    铁勒颠颠倒倒地退了几步。

    深深怀念故国,更爱父皇的母后,在这两难的局面下,她的选择,就是让他独自去承担罪人之名?

    而更让他痛心疾首的是,至死,她也不爱他。

    望着系在白绫下飘荡的母尸,铁勒受不了这个打击,转身疯狂地觅路奔逃,凄厉嘶哑的狂吼声,转眼间响彻整座思凉宫。

    “王爷!”被惊醒的冷天色急急站起身追去,并因他痛彻心扉的吼声,不住地掉下泪来。

    ***

    “公主,求求你去跟王爷说说吧,他下能继续这样不吃不喝了。”冷天色哭丧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地在恋姬的面前不住地请求。

    恋姬紧敛着黛眉“他连我也不见。”她也想去劝劝把自己关在大明宫宫阁上的铁勒,可是无论她在阁外怎么对他劝说,他就是不开门。

    已经三日了,距离西内娘娘自缢已有三日,为免此事刺激到父皇的病体,朵湛下令西内不许透露半点风声,这些天来,西内众臣为了西内娘娘的丧事在大明宫内来来往往,所有的事宜全由朵湛一手张罗安排,唯独铁勒不见踪影,他甚至也不到灵前守灵,这不仅让人人心中起疑,就连她也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他自告奋勇地拍着胸脯“就由我去把王爷拉出来,然后由你去开导他。”

    “不行,我怕他会杀了你。”也不知铁勒目前的心情是晴是阴,她还无所谓,别人就难保铁勒会不会拿来出气。

    “那那该怎么办?”冷天色的睑垮了下来,坐困愁城地低垂着头。

    恋姬想先弄清楚原委“那天,西内娘娘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回想起西内娘娘在榻上所说的那席话,冷天色便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他赶紧垂首面地,以阻止自己的表情泄漏半分情绪。

    “西内娘娘是怎么伤他的?”据她的了解,他们母子关系向来就很不好,因此她唯一能猜到的就是这个。

    他的两眼游移不定地凝视着雪白的地面。该怎么告诉她?说西内娘娘恨铁勒吗?他想,铁勒定不愿意把自己的心伤暴露出来让他人知道的,而且,就算铁勒没交代他要三缄其口,这种事,他也说不出口。

    恋姬抚额深深长叹“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帮?”一个不愿见人,一个下肯开口,她再怎么为铁勒心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握住他的手。”低垂着头的冷天色匆地开口。

    “什么?”

    冷天色抬首望着她,两眼蓄满了恳切。

    “握住王爷的手,这样,就很够了。”愈是不怕孤零零一人,愈是习惯了孤寂的人,也就更渴望有人能够陪伴,铁勒他,长久下来已习惯了不把它说出来,也就变得更说不出口,只要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与他掌心相依静静陪伴着他,这对所求不多的铁勒而言,已是太过足够。

    他的话,恋姬有些明白,因为她也和冷天色一样,都是站在铁勒身旁最近的人,她知道铁勒所惧的是什么,和渴望的是什么。

    她转首看向殿内通往宫阁的木阶,缓缓走至阶底,一手提着裙摆小心拾级而上,年代久远的木质阶面,发出刺耳的吱喳声,声声盘旋在昏暗不明的阶道上。

    来到宫阁的门前,她一手抚在门扉上,另一手正欲轻敲门面时,不知何时已撤锁的门扉缓缓敞开。

    斑高耸立在大明宫宫上的宫阁,晚霞自四面八方的窗扇透了进来,将里头照耀得金黄炫眼,不适应光线改变的恋姬抬起一手,遮去一时之间无法直视的霞光,在指隙间,夕阳奔腾直来所造成的光彩,像团红艳艳的焰火,她微病白叛郏诩云沼诟笸獾母罄壬希醇斩膊欢纳碛啊?br>

    她轻缓而来的脚步,并没有惊扰了铁勒,她来到他的身旁与他一同坐下,又急又冷的西风扑面而来,令她打了阵哆嗦。

    凝视着远方层层山峦的铁勒,出声打破这片宁静。

    “这些年来,你不曾对我笑过。”他的声音显得很淡远“在我身边,你痛苦吗?”在他身边的人,总是痛苦的,已死的母后,想走出他阴影的野焰,还有她,他们都因他而试凄。

    恋姬讶异地转首看向他,没想到他竟会问这话。

    “告诉我,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他似乎也不想知道她的答案,半晌后又继续再问。

    她辗想了很久“我想回到从前。”

    记忆之所以会美丽,是因为它已经逝去,故能恒久的停伫。

    花了多年告别了她负疚的那部分后,她想回到在啸月夫人府上吹笛的从前,那个时候,没有因爱而受伤的心,没有那么多的宫争是非,他们只有彼此,无论他们是否将对方视为兄长或是妹子,他们都以一种只有彼此才能意会的方式相爱,她很想拋开眼前的一切,忘了自己的身份,与他,一起厮守。

    萧飒的西风倏地急涌而至,在那片刻间,除了风声外,他们的双耳皆听不见其它的音韵,她看见他的嘴角动了动,不知在说些什么,待风停后,她只听见他平心静气地开口。

    “去找庞云吧。”他决定成全她的心愿。

    恋姬怔了怔,忙伸出手握住他的,但在她接触到他冰冷的掌心时,他却轻轻将她拉开。

    “你若爱他,就去找他吧。”

    “二哥”恋姬急忙倾身向他想看清他的眼眸,没正视着他的眼,她不相信他说的是他的真心话。

    铁勒整了整衣衫站起身“我将遵照圣意攻打北武国,今夜,我会率后备军团起程北上。”

    “可是西内娘娘才”守灵期间还未满他就要出征?

    “老七会帮我办妥的。”朵湛都已代他独自掌理大明宫那么久了,把事情托给朵湛,他很放心。

    “等等。”她蓦然察觉下对劲之处“你不带我去?”以往无论他要上哪,哪怕是上战场他也会带着她去,怎么这一次却没提到?

    他回过眸来,仔细地看了她许久“我不会再将你强留在我身边。”

    他说什么?

    恋姬在他走近她时讶然地张大了水眸,某种想要抵抗的感觉,正一点一点地入侵着她。

    “你收着。”铁勒拉起她的柔荑,将不离身的刺王印信放在她掌心上,并且合上她的掌心。“若是皇后能够谅解,那么你就回凤藻宫,皇后要是还在记恨,你就留在大明宫,往后这座大明宫是属于你的了。”

    “我的?”恋姬惶恐地拉着他的衣袖“你呢?你不回来?”为什么他要把话说得像是永不会再见面一样?为什么他不听听她的意见,就自顾自地作了决定?

    铁勒伸手细细抚摩着她的脸庞,珍爱地看着她,尽力想将现下所见到的,全都深烙在心底。

    母后已死,他与天朝再也没有任何牵系也再无羁绊,藏了那么久,他始终藏着的那个秘密,他终于可以告诉她了,可是现在,他却不再想说。

    虽然爱她的心从未变过,但他已不想再去猜测她的心上是否有庞云的存在,也不想再像这般束缚着她,他不想,日日所见的,就是她的不快乐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他要的,是温热的、全心全意的、无后顾之忧的她。

    在将她带至北狄时,他便已知道,以这种方式得到她,他无法将她的心留住,这些年来,他徘徊在放手与不放手间迟迟不断,为的就是希望有天她能真正属于他,可是,他等不到,无论他再怎么等待他就是等不到,或许是因为她已不再爱他了,也或许她对他的情已冷淡下来,不管原因为何,她终于回到了她想回来的地方,也见到了她最想见的人,他还想等她什么?

    就如她所愿,回到从前,让一切都回归到原点,什么都不曾有过,回到他头一回进啸月夫人府前,回到他不存在她的生命中的那段时光。

    离开恋姬起身走向前,两脚在廊上站定,铁勒微病白叛郏源竺鞴蟾髡庾谙p粝孪缘枚死龌曰偷幕食恰?br>

    琉璃瓦、黄龙墙,绿釉翘角、金檐阁楼,一檐一柱耸立横卧,精巧繁复地堆垒成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深陷其中近三十载,权力欲望推动他步入走下出的迷魂阵,亲情、爱情使他负伤累累,当他拖着疲惫的步伐终于走至尽头,他总算明白,这些年来那些求之不得的,得而复失的、失之交臂的,都只是这座深邃美丽的皇城所织造的幻景,他就是因为太过孤寂、太过渴望了,才会为之所惑。

    懊是离去的时候了。

    秋末的西风,飒凉地拂抵他的面庞那一刻,他决定将爱恨妒怨全都放下,再还给自己一个不必背负任何罪责或是错误的自己。

    “二哥”当他与她错身而过,迈开步伐大步走向阁门时,不明所以的恋姬急追在他身后。

    “别过来!”他低沉地喝住她的脚步。

    她匆忙的脚步因此而停下,进退不得地站在他身后,凝望着他此时看来格外孤单的背影。

    “珍重。”铁勒深深吸口气,谨慎地与她道别后,不回头地跨出步伐。

    那一瞬间,彷佛有种东西正自她的身体抽离开来被他带走,她一手抚着抽痛的心房,甚想开口唤回他离她远去的脚步,可是紧涩的喉际却发下出声。

    冷天色说,握住他的手。

    踏在木阶上的足音愈走愈远,他就要走远了,可是她却来不及握住他的手,不,她曾试着想握住他,但他却冷淡地将她推开。

    一步一声,他踏在阶上的脚步那么沉、那么重,他会不会停下脚步来?会不会回头望一望她?若是她开口叫他不要走,他是否会为了她而留下来?

    都没有。没有停顿,也没有犹豫,毫不回顾地,在黑暗的阶道中,他一步步地走出她的生命。

    她还没告诉他呢。

    他还不知道她爱他。

    夕阳缓缓沉落在西天的边境,暗紫与深红笼住了整片天空,也渗进空旷的宫阁内,恋姬怔站在逐渐幽暗的阁内,回荡在她眼前的,是铁勒背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她紧紧环抱住自己,任无声的泪,自两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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