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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主公,血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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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荆见“小白”一直痴缠着那个血衣少女盘旋鸣叫,像陀螺打转,似泣似哀,那不离不弃的模样,顿叫人诧目疑惑。

    “小白”是只古怪稀罕的羽兽,但它却十分通人性,与它相处过一段时日的莫荆是知晓的。

    或许是因为特殊,它一向是个高傲孤冷的性子,自从被“陈焕仙”留在寿人族后,若非必要,它一向都隐匿于野林不与外人接触,也就是子期(沛南山长)估计知道是它家主子的师长,倒还能使唤得动它。

    前些日子寿人已被墨家安置妥当了,所以子期便想着将小白归还于“陈焕仙”,因为他们都看得出来,离了主人的“小白”常常孑然孤独地望着天空,那模样便像被抛弃后无家可归的野犬般落寞。

    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机会将它带回它主人身边,所以子期去哪里都会一直带着它,而平日里“小白”一向很安静,栖于角落一隅仿若石塑,但今日它却十分不对劲。

    刚出使没多久,在路上它便开始躁动不安,被子期强行安抚下来,但返回进入营地之后,它猛然一下腾空而起,完全不受控制了,它直接脱离他们的队伍,直接奔向这边,他们觉得不对劲,便一路追赶过来,这才发现它躁动的原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一个伤重疲惫、纤弱像枝桠摇曳的红梅花蕊一般,看似脆弱得一触即散,但仍旧摇立不坠的少女。

    而沛南山长仰目看了一眼小白,又看向那位……浓重画墨涂就的少女。

    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素衣,边橼边衔了一圈绒边,厚衣下却是片片晕染的血迹,可想而知她的伤势有多重,一般人流了这么多的血只怕没有晕倒,也是极为虚弱的,可她除了脸色苍白得无一丝血色之外,却还稳稳地站着。

    他看她偏着头,毛圈下露出的半截脸,如雪一般白皙的皮肤,小巧而精致的下巴,无色无温的唇瓣,不笑却似翘起的嘴角……一时却像看入了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小白,过来!”这时莫荆大声叫道。

    然而“小白”却没有理他,莫荆便看向沛南山长:“小白是怎么回事,它一向听你的话,你喊喊它。”

    沛南山长动了一下唇:“小白。”

    他声量不大,但“小白”耳力一向极佳,能捕捉到细微的声音,因此他相信它是听得到的。

    可是一向听他话的“小白”这次却充耳不闻,它矮空敛翅落在陈白起的肩上,拿毛绒绒的圆脑袋一直拱着她的面颊,只因它的主人不肯像往常一样伸手接住它,它只能自己偎依过去。

    由于他们有主仆契约,因此它能感觉到主人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逝去,它十分焦急与悲伤,却无可耐何,只能陪在她身边。

    陈白起听到了沛南山长的声音,心中百般滋味混杂,稍避了避,便对小白道:“过去。”

    她可以在死前切断了与它的主仆契约,这样它就可以自主选择其它人为主,既然山长喜爱它,她“死”后,它倒是可以留下来与山长作个伴。

    “小白”能懂人语,亦懂情势,它激动地“啾啾”地叫着,却见陈白起依旧无动于衷,于是扑翅一跃而起,直接朝着雪中一块尖锐的石头上狠撞去。

    陈白起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立即一挥手,化巫力为雾绳将它缠扯了回来:“小白!”

    沛南山长这边也是一惊:“小白!“

    莫荆瞪大眼睛,一脸“见鬼了”似的黑沉,语气荒谬道:“就因为我们要让它回来,它便要以死殉志?”

    这姑子究竟是何人,“小白”竟会对她如此执着?

    滴——滴——滴——

    耳边听着倒计时间一点一滴地在流逝着,“回溯丹”的效力也在逐渐消失,陈白起感觉到了从四肢百骸冒出的难以抵御的寒意,她知道偷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捧起“小白”恹恹的身子,点了一下它的脑袋,终于转身望向沛南山长,风吹起她衣带飘动,愈发显得她纤纤细腰不足盈盈一握。

    “小白它……不愿离开我,所以我要将它带走了。“

    她这一抬脸,沛南山长终是看清她的容貌了,怔愣了半晌,才道:“你、你是陈蓉?“

    “陈焕仙”曾提过他有一胞妹,叫陈蓉,只是小时外出不慎与家人走散,从此不知踪影,所以其它人只知他有一幼弟陈牧,却不知她的存在。

    “陈焕仙”曾随意提过,他的小妹与他长相有着七、八分相似,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是。“她朝他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容。

    那笑,让沛南山长感到强烈的不适感,或许是因为这两兄妹着实长得太像,除了脸之外,连气质与神色都像。

    所以给他造成一种仿佛看见了“陈焕仙”在他面前的错觉。

    他禁不住提步上前,却见她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他停下,迟疑道:“你受伤了?“

    他并没有看见她方才放血的一幕,只以为她是在哪里受了重伤。

    莫荆闻言,也多看了她几眼:“你是陈蓉,陈焕仙的妹妹?”

    难怪“小白”对她如此在意。

    而其它人听了沛南山长不明所以的问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件事情,表情一度变了又变。

    莫荆也察觉到了四周的沉默古怪,便看向赢稷他们:“秦王、丞相,这是怎么回事?”

    赢稷让人将雪地中的相伯先生搀扶回营帐后,便负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陈蓉”:“孤亦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白起知道所有人都等着她的解释,但她根本没这意思。

    她动了一下,感觉关节像老化的齿轮发出艰涩的声音,她垂眸抿唇笑了一下,感觉到一股痛意在骨缝间蔓延,她表情扭曲了一瞬。

    赢稷眼色一紧,欲踏步伸手,这时,絮絮如丝的黑雾出现,所有人的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

    “哪来的雾?”

    “怎么越来越大了这雾?”

    突生异象,不免令人心生不安,莫荆立即护着沛南山长退后,却不想沛南山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阻下他的动作后,便从他身侧穿过。

    “又何必追根究底呢,陈蓉只不过是来还一个愿罢了,如今事毕,自当归去矣……”

    雾中飘来女子细软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赢稷与沛南山长两人几步跨入黑雾中,却伸手不见五指,直到黑雾消散,他们发现之前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赢稷绷紧了脸,挥起一掌便劈向石岩,顿时碎石尘灰四溅,众人一惊悚,只见他的神色阴沉得可怕。

    而沛南山长方才的表现也很奇怪,他几乎是与赢稷同时行动的,他似乎对那叫“陈蓉”的姑子十分在意。

    “发散人手去四周,搜!”赢稷道。

    “是!”士兵立即应声。

    稽婴看向赢稷,道:“她的伤势……只怕……”

    赢稷咬紧下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陈白起其实并没有离开多远,她撑着破败的身躯在雪地上缓慢地走着,一路上血滴融在雪上,像拖曳着一条红色地毯。

    她来到一处荒芜偏僻的空地,四周白雪茫茫,便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而一直维持的女身也开始慢慢转变成了男身。

    陈白起睁着眼睛望着天空:我的意识应该快要脱离这具躯体了吧。

    里系统:嗯。

    陈白起:下一次,我已经没有自主选择附身对象的资格了,对吗?

    里系统:你制霸战国的任务已经失败了二次,做为惩罚,你的一切都将从头开始之外,由于你强行透支这具躯体,精神力与血脉力量无法正常恢复,下一次复生,你将会被封存记忆,失去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切回忆,并随机投入可匹配的身躯,待渡过一段时日的虚弱期,方可恢复。

    陈白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这么惨?

    里系统: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

    陈白起知道里系统不满她这一次做的事情,的确,她或许狠心一点,没心没肺一点,也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她这人向来是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恩怨分明。她可以为了达成一件目的而不折手段,但正常情况下她还是想当一个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别最后混得像个畜牲一样。

    仿佛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里系统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浪费口舌,只继续讲明:系统曾经的辅助“主公人选”提示功能也将关闭,你需得自行判断选择正确的主公进行择主契约,倘若选择错误,你将任务失败。

    陈白起:果然啊,这失败一次便加重一层难度,从一开始的入门级别,到最后就是地狱级别了。

    里系统:所以……别再失败了。

    陈白起一身血衣静静地躺在雪地上,她望着天空,感知到视野越来越不清晰,灰蒙蒙的一片,不知是因为天空是这个颜色,还是她的视力已经开始衰退。

    陈白起:这静静等死的感觉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啊……

    里系统:“回溯丹”的效力还有一刻钟。

    陈白起:当“回溯丹”的效力完全消失,我要不是被冷死的,就一定会被活活痛死的。

    里系统:有人来了。

    嗯?

    扑哧。

    这时,一双脚踩着雪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感知力下降了许多,若非里系统提醒,估计她还不知道,缓缓地挪动了一下眼珠。

    但却看不清晰,只隐约看到一截绣着竹叶的青衣下摆,还有一双厚底玄色鞋。

    是谁?

    这个时候,谁会在这里出现?

    估计只是一个路过的陌生人罢了,看到有人躺在地上好奇地跑过来看一看吧。

    陈白起是这样想的。

    但这种想法,却在对方将她从雪地上扶起后,紧紧地拥入怀中后改变了。

    “焕、焕仙……”

    颤抖得几近泣血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陈白起顿时如遭雷殛,浑身僵硬。

    “当真是你啊……”

    接着,似乎有热热的液体滴在她面颊上,陈白起原先呆滞的脑子渐渐恢复了几分神智,她眸光复杂,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寻来了。

    还有他那一句“当真是你”,这表示他在找到她之前便怀疑她的身份了。

    可,他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先前她分明是女身的“陈蓉”,直到血脉力量维持不住,这才变回男身的”陈焕仙”。

    他挨在她面颊旁,心痛到哽咽道:“你可知寿人族天生对血味便十分敏感,而我与其它寿人又有些许不同,我能辨得每个人身上血的味道,我记得你的,先前见到陈蓉时便觉诧异,为何她身上血的味道与你一模一样,即便是亲生兄妹相近的气味我亦见过不少,但尽管如此,都是不尽相同,唯你们……”

    “为师知道你有许多超乎常人所知的鬼神手段,万一……我怕……虽知荒谬绝伦,可心中仍旧一直揣揣不安……于是,我便循着遗留的些许血腥味道寻了过来……或许是天意,竟真让我寻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