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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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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民见过大将军。”江离走近,微微行了一礼,淡淡道,“今日卢家如何待长孙,本公子不欲插手。但只请大将军放过长孙毓泷一人,算给草民个面子。”

    卢寰从开始的惊诧变为了冷笑:“棋公子不过是会下点棋,一无家世,二无官位,还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且不论你如此和老夫说话,但论你想从老夫手下保人,还真是下棋下傻了不成。”

    说着,四面八方卢家的将士也都轻蔑的笑了。这个时候一个平民百姓来求情,如同狗嘴里抢肉包子,不禁肉包子抢不到,还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没想到江离依旧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待卢家将士都笑够了,他才缓缓开口:“草民受人之托,一诺千金。只想保,也保定了长孙毓泷一人。大将军为何不商量下?”

    “没有商量的必要。”卢寰嘲讽的一摆手,“你一个平民,和老夫商量?是拿命还是拿你那副臭棋局?老夫告诉你,老夫今日要斩的,是这幢长孙府里的所有人。不会放过一个,半个都不会!”

    卢寰抡起七星宝刀,犹豫地乜了眼江离,似乎嫌杀个平民都脏了他的宝刀,最终他直接忽略了江离,对自家精兵大喝:“莫理这个棋疯子!随老夫杀进去!一个不留!”

    卢家将士变又要杀将而出,江离却无奈的轻叹了声:“如此,就请大将军退下罢。”

    江离语调很轻,话却说得惊心。一个“退下”彰显出上位者的尊贵,还说得再自然不过。

    卢寰又是一滞,连宝刀都铛一声杵在了地上,他狐疑道:“棋公子真傻了不是?你可知老夫是谁?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本公子当然知道你是谁。然而却不是本公子真正要‘商量’的人。”江离泅起股古怪的笑,“请大将军真正的主子出来罢。”

    卢寰又气又笑,看江离的目光像看个死人:“此地八百卢家本府精兵,老夫不是主子谁才是?”

    “请你真正的主子出来罢。”江离淡淡地看卢寰,眸色不闪不避,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连“大将军”的敬语都不用了。以平民身份,直呼“你”。只怕如今连皇帝都不敢这么打卢寰脸面,卢寰顿时气得脸色发青。

    “好你个棋公子!既然你要找死老夫……”

    “请你真正的主子出来!”卢寰话还没完,就被江离蓦地一声清喝打断。那声清喝提高了音量,却依然说得风平浪静,静到让人不由自主地升起股畏惧。

    卢寰被喝傻了。八百卢家精兵也看傻了。

    那棋公子一人一棋,浊世佳姿。面对八百精兵,面对卢大将军,却始终静若沉渊,连语调都没有太大波动。这种淡然只属于绝对的掌控者,因为对一切了然于胸,所以再没什么值得引起他的悲喜。

    这种风度,卢寰只有时在他“主子”的身上瞧过。

    卢寰忽的浑身一抖。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主子”的一些话,再看江离时,他的脸色变了。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卢寰郑重地开口,怒意已经消散,甚至自然地称呼了江离“公子”。

    “请你真正的主子出来。”江离只是简单的重复着这一句。好似个松林中参禅的高僧,已经完全入定。

    “公子一介平民,知道的可真不少。”卢寰大有深意的紧紧盯住了江离的眸。

    卢寰身后还有个主子。卢家上头尊的不是皇,而是另有其人。

    卢家迄今做的一切,看似是卢寰自己张狂,实际上或许都是那人在暗中布置。

    这番真相哪怕只透出去半点,就足以惊心动魄,九州骇然,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连卢家也只有卢寰自己和几个心腹知道,大明宫锦衣卫都大抵被瞒得死死的。

    然而,如今一个平民,就那么自然又肯定地说了出来,卢寰惊骇得连追究的勇气都没了。

    江离依旧一副闲庭信步,赏花观月的样子,只是重复:“请你真正的主子出来。”

    卢寰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最终他眸底划过一抹决绝,大喝道:“卢家将士,后退百步!蒙眼!”

    一声令下,八百精兵齐齐后撤。又取出块随身携带的蒙脸黑布,将眼睛缠上。

    百步之距,隔音。蒙眼黑布,隔视线。绝没有哪个不要命由了好奇偷看。场中顿时隔绝出了一块密地。

    长孙府前,死寂到骇人。江离长身玉立,卢寰脸色几变,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退下罢。”忽地,第三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却是在对卢寰所说。

    卢寰转过身,看到街道另一端缓缓行来的男子,正色地抱拳行礼:“见过公子。”

    旋即,卢寰也后退百步,用黑布蒙上眼睛,知趣地退出风云中心。

    场中又只剩下了两个人。杨花柳絮漫天飞。

    江离看着行来的男子,唇角一勾:“辛四公子。”

    辛栢驻足。温和平静地一揖:“棋公子。”

    他今日打扮寻常。湖蓝色的苎布春衫,腰佩明珠香草,头戴纶巾,衣袂还惹了几点墨汁。俨然个刚从书塾下早课的书生。

    然而,他眸底却跳跃着点雪亮的精光。宛如在尘埃里埋藏太久的名剑,如今正慢慢苏醒。

    江离唇角笑意愈浓:“辛四公子,藏得真不容易。”

    辛栢眉梢一挑:“棋公子,瞒得更不容易。”

    这句话引得江离微微眯了眼,还不待他回话,辛栢又续道:“我也是今日才知。主动出面保下长孙毓泷,暴露了你太多东西。若是我之前只是猜测,此刻才八分确信。不过棋公子从不输棋,怎会下了这么莽撞的一着?”

    “受人所托罢了。”江离风不起云不涌地应道。

    “受人所托?她下棋算不得高明,倒也罢了,你还真顺着她落了这么臭的一棋。若我把今日之变说出去,哪怕是棋公子也要伤番脑筋了。”辛栢些些蹙了眉头。

    江离亲自现身,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须知长安城看似繁华安宁,暗中却有多少眼睛盯紧了下棋者。

    把自己暴露在剑刃之下,如同告诉对手自己下棋的路数。棋公子从来没这么失误过。

    江离淡淡一笑:“在她那里,没有棋局。只有她愿,或者不愿。”

    辛栢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这番唱戏般的话,根本不像从棋公子口里说出来的,然而他却意外地瞬间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