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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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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俭肺都快炸了。一群书生搅局,半路还杀出个姜苍,居然不畏他王家,也无惧他王俭,愣头青地阻拦。

    简直像一个疯子。和那群白衣书生般,都像一个疯子。

    “姜苍!你可知老夫是谁?你可知和我王家对着干的下场?你确定,你今日要拦老夫?要为一个从不相识的罪女出头?”王俭一字一顿,眸闪寒光。

    “大人不需再问了。苍手里的剑,就是答案。”姜苍一笑,手上的力道加大,那柄剑骤然上起,一把挑开了王俭的剑。

    哐当一声,王俭的剑在半空划了条弧,扎入刑台地面三寸。

    “金吾卫听令!我姜苍,拼上性命,拼上官位,今日只凭读书人的身份,保辛姑娘不死!护心中道义不灭!剑出无悔!若有不愿者,自行离去,若有并肩者,我姜苍拜谢!”

    姜苍仗剑向长空,满面激昂,振声大喝,他一把扯掉了鳞甲官袍,露出了里子——

    那竟是一袭白衣。

    武官服之下,是书生的白衣,是和场中三百人一模一样的白衣。

    他早已下定了决心,换上白衣,有备而来,将最后滚烫的血,洒在这无悔的天地间。

    金吾卫们顿时红了眼。

    哐当哐当,数十柄剑尖对准了王家,没有一柄退却,也没有一柄犹豫,无声而坚毅的倒戈,对这权贵和乱世的倒戈,点燃了一颗颗赤子丹心。

    三百白衣,无形的戟;金吾卫将,有形的剑。

    未入仕途的书生,不沾尘埃的初心;踏入官场的武官,初心依旧的信义。

    文守,武攻;一方起点,一方归来。

    一切在瞬间完美契合,无声的默契,宛若最强大的军队,向王家,向肮脏人心,向晦晦世间——

    出剑!

    “战!”书生们和金吾卫同时大喝,声震青云,大地颤抖,出征号角响,无悔亦无惧。

    王俭腿脚一软,蹬蹬蹬后退几步,扑通声跌坐在地上。

    他脑海里最后划过的模糊画面,是三十年前的秋,两鬓乌黑的年岁,他刚走出科举场,仰头看天,胜券在握地露出了笑意。

    那时,他好似,也着一袭白衣。

    只是后来,这白衣去哪儿了呢?

    想不起来了。

    ……

    王俭头脑里嗡一声,双眸乍然恍惚。

    旋即,他的世界就变为了一片黑暗。

    ……

    天和十二年秋。秋闱刚刚结束,金榜题名又一年。

    午门公开处斩辛夷的热闹,以一场闹剧收尾。

    三百名不知何时聚集长安的读书人,现身刑场,保辛夷不死,后有姜苍率领金吾卫倒戈,阻挠王家行刑。

    许是王家脸面被打得太狠,高高在上惯了的王俭,一下子火过了头,当场昏了过去。

    诸人并王家手忙脚乱地救王俭,刑台上的辛夷倒无人管了,本该换个监斩官继续行刑,但瞅着辛夷是王俭要的人头,谁敢接王俭的活,越俎代庖。

    于是乎,朝中上下,没人愿出任监斩官。

    王俭又昏迷不醒,王家忙着自家事,分不出心管辛夷死活。

    本来死局定钉的辛夷成了烫手山芋,朝臣们推来抛去,最后竟不了了之,皇帝干脆顺水推舟,一道圣旨,赦免辛夷死罪,王家愁着王俭重病,也就装个睁眼瞎。

    本来闹得声势浩大的人命局,轻描淡写地就翻了篇。

    辛夷回了自家,还赶上吃当季的螃蟹。王家药气冲天,处斩的事无人再提,长安迎来了短暂的太平,秋阳正好。

    然而当辛夷在后宫面对武慧时,心绪却不大太平。

    就算她竭力掩饰,也无法压下那一缕怨气与责难。

    “入国子监就读,是修仪娘娘赏脸,民女也算娘娘半个门生。但那日行刑场,娘娘可是亲眼看着,处斩民女的屠刀将落。”辛夷直直看向珠帘后的武慧,幽幽道。

    珠帘微动,飘出一缕檀香。

    模糊的视线里,武慧挑了挑博山炉里的香,一声轻笑:“本宫刚得皇上隆恩,晋位德妃。姑娘再唤本宫修仪,是糊涂了罢。”

    “是。德妃娘娘。原来时至今日,娘娘耳里听到的,就是位份二字。”辛夷也一笑,凉意刺骨。

    原来武愚去后,为了安抚武家,皇帝将武慧晋封为德妃,位列正一品四妃之列,自然是大好事。

    可当这事是建立在亡人的麻衣之上,再好也都让人开心不起来。

    辛夷实在想不通,珠帘后的武慧,那一袭华丽的四妃服制,还有毫无异样的端庄笑意,到底是从何而来。

    “好看么?”武慧放佛猜透了辛夷心思,展了展衣袂,露出袂上正一品的彩绣鸾鸟,高贵美艳。

    辛夷咬了咬下唇,一字一顿:“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总不会若辛姑娘,心底还有怨。”武慧唇角一勾,低头看着自己袂上的绣鸾,“你到底是怨本宫没救你,还是怨本宫,没救成武愚?”

    “都有。”辛夷毫无遮掩,答得直白。

    “救武愚……我尽力了……和王家对抗,我尽力了…我身后还有一个族,我尽力了…至于你……我有什么理由救你?”武慧没有自称“本宫”,而是用了“我”。

    辛夷眸色一闪:“祭酒的事就罢,但民女,民女可是由娘娘荐书,才入得国子监,引出后来一番劫难。若问理由,救命的理由不够,但哪怕出一句声的理由,也是不够?”

    武慧细细打量着自己衣袂上的绣鸾,并未看辛夷:“不是够不够的问题,是根本就没有。”

    武慧语调轻柔,却噙着淡淡的寒意,无声无息地就入骨三分。

    “根本就没有?”辛夷重重咬出根本二字。

    “辛姑娘,你或许误解很多事了。”武慧吁出一口浊气,“当初荐你入国子监,并不是因我想和你有什么交情,仅仅为你一个诨号,我起了心思,想助我儿一把,才会助你。所以,你入学,我已达到我的目的,你后续劫难,又与我何干?”

    又与我何干?

    武慧轻吐出后半句,像是听到个笑话,不禁一笑,娇俏笑声掩不住的凉薄,让辛夷不禁浑身一抖。

    她不怕武慧说得难听,反而怕这份直率,因为她清楚自己,其实早就明白——

    武慧能因自己的目的助她入学,但不代表会为了她,怼上王家,拼死救她。

    她辛夷早就明白。明白得很。

    所以她太怕武慧这份直率把真相戳破,逼得她面对自己的内心:不过是一场妄想,却低估棋局无情。自欺欺人,梦里作梦,错付情义冷暖。

    武慧没有错,错的是她。

    棋局之中,唯有利益,无关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