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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章 信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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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三年,沧海桑田。卢,都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然后,这个影八,回来了。从万里迢迢的西域,回来了。

    西域之行,九死一生,但是也磨炼出了影八一身武艺。将卢寰骨灰洒在边疆后,他踏上返乡之旅,没想半途被贼人陷害,还是执行公务的锦衣卫救了他一命。

    英雄惺惺相惜。锦衣卫惊异于他身手惊艳,上报给皇帝,皇帝便让他补了南绣春的缺儿,号为暗夜双王之一。然而影八说,他总觉得膈应,毕竟皇帝是灭了卢家的人,他如何能为皇帝卖命,后来勉强效力半年,还了救命恩情,便辞职不干了。

    再后来,他便来见了辛夷。说感念她当年圆了卢寰遗愿,愿意以余生效忠,持夜枭之名,追随左右。

    当时,他跪在她面前,时光都往回溯。

    当时,辛夷愣了好久,泛黄的记忆一帧帧过,良久才伸出手去,红了眼眶。

    一主一仆,结下誓约。这是只效忠辛夷的枭,也是老天有眼,给她的一点点回馈。果然是头顶青天,天道好轮回。

    看着仔细研墨的影八,辛夷又心下动容,努力吸了吸鼻子,噙笑:“影八,好不容易捡了命回来,为何不作为一个普通人,自茲平生呢。非要还做个夜枭,把命挂在裤腰带上。”

    “因为大将军教过属下,人活一世,在于信义二字。”影八的声音微有不稳,带了哽咽,“姑娘了将军遗愿,此乃大恩。可惜卢家已经没有人可以还恩了。属下作为卢家最后剩下的人,便代卢家偿还,奉上这条命和忠诚……”

    “影八!”辛夷打断了影八的话,她只怕再听下去,她会忍不住掉了眼泪,“卢家从不欠我什么。若真有欠,早就还清了。上一代的恩怨,上一代为止,我才是那个欠了的人。”

    影八唇角一翘,轻轻取下蒙脸黑布,以真正的男儿模样,单膝跪倒在她面前。

    “君子一诺千金,有恩当报。不管是三年,还是一辈子,只要一个人没忘,誓言就还是誓言。”

    那男子跪着,却比山还高,那男子眼眸干净,比天空还纯粹,那男子只是棋局中一只普通的枭,却比棋局中任何人都不容轻视。

    人活一世,在于信义二字。

    辛夷忽的想到,那个男人,卢寰,就算是叛贼是大魏逆臣,却是值得这一句话,值得她当年“大将”二字定论。

    时光,如此无情,当年的白骨都化了灰,旧人都湮没在今日笑谈中。

    时光,却又如此多情,无法被泯灭的东西,依旧在光辉着,在不朽着。

    “属下愿意再说一遍:余生,奉上命和忠诚,效忠姑娘!”影八笑了,普通的面容泛起最真诚的笑意,向辛夷低头,脊背虔诚地弯曲。

    辛夷看着男子的脑门顶儿,泪转瞬就下来了。

    俱往矣。

    可是,又从未离去矣。

    辛夷伸出手去,一字一顿——

    “效忠于我。我以辛夷之名,与汝庇佑。”

    “遵命。”

    影八低下的面容,笑了,铁血铮铮的枭,也会眸底都有了泪花,青山埋英骨,英雄不朽。

    简单的两句话,注定了今后,这一场热血无悔,不过,也是今日的辛夷,绝对不会知道的。

    命运的轮,转动着,棋局的手,撩拨着,权力的争,碾压着。

    而在百里之外的长安,风云中心之地。

    辛府。同城中数万百姓一般,从长安事变起,紧闭了数日的门,被一个不速之客闯开了。

    辛歧看着风尘仆仆的男子,唇角抽了抽:“和老夫记忆中相比……你似乎胖了?好久不见,老夫的……”

    辛歧顿了顿,面色有些复杂:“大舅子。窦曦。”

    来者正是窦曦。窦安的爹,窦晚的堂兄,商道的上任青蚨主。

    窦曦也仔细瞧了辛歧几眼,大笑道:“妹夫,当年你一个眼神儿都能杀死人,如今怎么毛顺了?果然我家晚妹子好手段,把皇帝的枭都能驯服帖!”

    辛歧尴尬地清咳两声:“莫提往事!莫提!话说你今日造访,所为何事?你不是不知道,皇家多么在意你窦家人入京,如今又是战乱之地,你这么来了也不避讳?”

    “那有什么法子!能让老夫我冒着刀尖儿来的,只有这个臭小子!”窦曦浓眉一竖,看向了辛歧身后的窦安,“臭小子!跟你老子走!回窦家去!”

    窦安像被抓住尾巴的猫儿,一下子躲到跹跹身后:“不回去!好不容易逃出来浪了,又要回去作大少爷,没趣!”

    窦曦刚想一把抓过去,又看到跹跹,带了两分迟疑:“这就是你养着的窑姐儿?”

    “跹跹不是窑姐儿!”窦安猛地接了话,涎皮的脸难得郑重起来,“她是我妻子,我窦安未来一定要娶的女人!”

    眼看俩爷子就要斗鸡眼,辛歧忙上前打圆场:“罢了罢了!安贤侄对这姑娘也是真心的,孩子大了,没必要事事管着!”

    窦曦脸色稍缓,却是打量着跹跹,若有所思,窦安如同护犊的老母鸡,红着脖子挡在中间。

    辛歧干笑两声,摆手道:“那啥,大舅子,你不是要带安贤侄回去么?也好,如今长安也是风波地,不宜久留,走了也好。你们。”

    辛歧顿了顿,看向身后一府奴仆,长叹一声:“你们,要走的也走,窦家能收留你们。长安战乱,我辛府护不了你们了。各自求生去罢。”

    窦曦一愣,旋即打了个哈欠:“对,愿意走的,我窦曦看在辛歧面儿上,也带你们走。反正人不多,就算如今城门被王家占着,出去应该不难。”

    然而,没有一个人动。唯独长生有片刻动摇,然而余光看到辛芷,便也没站出来。

    “你们……再这么待下去,真会要了命,你们还要跟着辛府?”辛歧语调有了不稳。

    奴仆们面面相觑,脸上划过分决绝,俱俱跪下了,向辛歧拜倒:“辛府屡屡经历大难,老爷和六姑娘却不离不弃,庇佑我等周全。我等生是辛府人,死是辛府鬼,无论未来如何,都愿追随辛氏!”

    语调赤诚,眼眸如山,一府赤胆忠心,教苍天动容。

    追随辛氏,同心与共。

    “好好好!”辛歧连道三生好,也红了眼眶,亲自上前,一个个扶起诸人,“从此,不分尊卑,尔等都是我辛家人,生死与共,福祸共飨!”

    “生死与共,福祸共飨!”奴仆们纷纷掉了泪,激动地聚在一起,放佛前路是生死难测,也再没了惧意。

    “啧啧啧,酸!真酸!”窦曦瞧着这一幕,扇了扇鼻子,“文人的那一套,着实让我行商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