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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刚过半夜两点,叶寻靠在床头,随手划开Ipad,静了两秒,倏地笑了。

    几个小时前提交的作业“找到人类世界最好吃的蛋糕”,非但没有得到陆爵的评分,还被挂上“待高审”的标签,请基地首长亲自审阅,只因照片中正是“失而复得”的Demon。

    这八年来,整个基地的外星人都指着安博尔每日限量的Demon过日子,基地也因此对安博尔做出保证,将安小意纳入外星人保护名单之中,绝对享受大熊猫级别待遇,保她长命百岁,一生无虞。

    就这样,一晃八年,相安无事,大家都很知足。

    谁知几个月前,保护名单中的一位地球人突然暴毙,仿佛在基地里投下一枚原|子|弹。

    后来经过调查才发现,这个地球人曾在五年前服下过基地最新升级的续命药,药效可以持续二十年,没想到因为此人有个十分作死的生活作息,心情指数也忽高忽低,这才导致药效提早过期。

    安博尔知道此事后,立刻担心起八年前同样服过药的安小意,她可是失眠专业户,黑咖啡不断,煎炸麻辣刺激食物一个不落,谁知道会不会也提早过期?

    再者,那续命药的副作用十分霸道,当年喂给安小意也是安博尔签了“以命换命”的协议赌一把看看,幸而安小意没有排异反应,只是性格由软萌属性摇身一变,越发的淡定冷静不可爱。

    谁曾想,以命换命竟落下这么一个“结果”?

    安博尔索性挑子一撂,关门大吉,嚷嚷要回去亲自看着她。

    Demon突然停产,基地大乱,外星人们纷纷出现心慌、心悸、焦虑、失眠、精神不济等症状,基地首长束手无策,三顾安博尔的蛋糕店,终于和他商量出一套折中的方案——派一个有经验有责任心的调查员贴身照顾安小意,一旦发现问题立刻让她服第二次药。

    这个消息一经宣布,调查员们立刻蜂拥报名,所有人都打着保护当事人之余,还能落个私厨的盘算。

    结果,还没进行海选,安博尔就亲自指定——必须是叶寻,只能是叶寻。

    尽管众人叫嚣有黑幕,有潜规则,但安博尔一概不理,更在叶寻临出发前一天趁着夜黑风高把他叫到自己的蛋糕店。

    为表诚意,安博尔特意做了一块Demon,等叶寻吃完了才开始深谈。

    如今的安博尔早就两鬓斑白,眼下挂着深深的纹路,法令纹像是用刀刻上去的,眉头即使不皱着也能清晰可见一个“川”字,是个冷峻严肃,身材精瘦的糟老头子。这八年来他很少笑,也没有再像以前在大厨房那样大吼大叫生龙活虎,每日来找他下棋的基地首长,甚至都很少听到他说话,除非他输了掀棋盘。

    这晚,安博尔难得多说了几句:“我为什么指定你,你也清楚。这次你过去照顾她,主要是为了保她的命。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尽你所能帮她找个好归宿。你别忘了,虽然是你救了我们父女,可她这些年身上的‘问题’也是你当初一手造成的,你必须得摆平。”

    叶寻坐的笔直,眼眸垂着,一声没吭。

    安博尔将他收藏多年的笔记本放在叶寻面前:“这个,你找个机会交给她。只有让Demon复出,基地才会更重视小意。”

    见叶寻慢条斯理的将笔记本收下,安博尔绷着的劲儿才算稍稍松了,倒不是他非要把气氛搞得这么“销魂”,就怕不说的严重一点,叶寻会怠慢。

    自八年前叶寻被基地连降三级,就开始消极怠工,懒散度日,安心做一个一觉睡到下午“游手好闲”的实习生,对什么都兴趣缺缺,唯有一件事按时按点八年如一日,就是起床后第一个跑到安博尔的蛋糕店等Demon出炉。

    基地首长恨铁不成钢,还派人三令五申的教育他,结果他的耳朵仿佛过滤器,一提到吃就说“好”,一说到做任务就放空,否则以他的能力早该重新拿回高级调查员的职位了。

    安博尔不得已,只能用这个办法鞭策叶寻。

    叶寻和安博尔对视一眼,似笑非笑,对桌而坐的两人,仿佛商界精英前来回见餐饮界大亨商谈内|幕交易。

    叶寻:“当年的事,我责无旁贷。女孩家的归宿,自然也不能拖。只是不知安师傅可有对未来女婿可有一个大概的标准?”

    安博尔张口就来:“你若问我的意见,我就觉得按照我那个大徒弟的人品、样貌来找,是最好的。”

    叶寻笑容不减:“师兄妹关上门,亲上加亲,皆大欢喜。以后再开个夫妻店,夫唱妇随,天作之合。”

    地球人的成语,叶寻一向用的溜,三言两语就描绘出美好蓝图,说的安博尔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然而说到这,他的话锋又倏地一转:“只是,你们地球人,有句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万一那对师兄妹彼此无意……”

    安博尔被这个大喘气憋的够呛,半晌才缓过来:“那也没事,只要我女儿喜欢就行。当然,对方也得人好,游手好闲、作奸犯科的都不成,起码要找一个比她爸本事的男人。”

    一说起未来女婿,没有一个老丈人不吃醋,安博尔压着醋意,勉强撑出一个“我老头子什么都不介意”的姿态,结果条件却越说越多,每一条都像是在酸水里泡过,单独看都不难,拼凑在一起却成了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火星人。

    叶寻安静地听完全过程,脾气好的出奇,还一条条掰开揉碎了跟安博尔讨论出细则和判断标准,没有一句反驳,却斟酌运用着“只是”、“万一”等让安博尔大喘气的字眼。

    直到叶寻将所有条款都记录在Ipad上,安博尔这才喝了口茶:“多少条了?”

    叶寻笑的十分“秀外慧中”,仿佛医生、律师、管家和财务的大合体:“三百八十三条。”

    安博尔顿觉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老怀安慰了:“恐怕我将来立遗嘱都不会有这么详细。”

    结果喝完了一盏茶,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还得再加最后一条,重中之重。”

    叶寻淡淡一笑,未卜先知:“这最后一条,莫非是——您老未来的乘龙快婿,绝不能是我这种人,尤其是我,对么?”

    安博尔一愣,随即气乐了:“臭小子,你又读我心!”

    顿了一秒,又道:“对,就是这条,特别是你!”

    一阵沉默,餐饮界大亨和商界精英四目相交,一个老奸巨猾,一个口蜜腹剑,下一刻,两人同时笑了。

    叶寻轻声道:“我保证,您的未来女婿不会是我。”

    ……

    追忆往事总是很容易“触景伤情”,后遗症就是饿。

    想到这里,叶寻手上一顿,这才低头看向空空如也的保鲜盒,打包回来的Demon已经伴着回忆吃完了。

    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角,叹了口气——得,又得昼伏夜出。

    主意一定,叶寻十分从容的起身,先从Ipad里翻出任务“雅贼”,然后一转身,倏地凭空消失。

    眨眼间,出现在安小意家。

    此时还不到半夜两点半,叶寻静心听了下屋里的动静,是人类起伏均匀的呼吸声,还有猫科动物的细碎脚步声。

    眨眼间,安大勺就垫吧垫吧的来到腿边,蹭过他的裤管。

    按照惯例,叶寻给安大勺带来了罐头,它今天才洗过澡,一身的黑毛又香又顺滑,见着罐头瞬间就抛弃了自尊,把脸埋进猫盆。

    叶寻给四周环境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才按照以往印象扫了一圈案台上的所有保鲜盒,又翻找了冰箱和冰柜。

    结果,一无所获。

    叶寻不由得一愣。

    直到安大勺吃饱喝足,一扭头,见共犯直挺挺矗在那儿怅然若失,基于道义,决定帮他一把,于是“喵”了一声,转而扭着大屁股当先头兵。

    叶寻一顿,跟着安大勺走了两步,在它用身躯将虚掩的卧室门顶开一道缝时,下意识深吸一口气。

    啧,真香……

    叶寻立在门口,再次确认屋里的人处于睡眠状态,这才瞬间移动进去。

    屋里黑着灯,双层厚窗帘紧紧闭拢,以人类的视线绝不可能视物,叶寻眯着眼看了一圈,最终在安小意的床头柜上看到一小盒Demon。

    他有些意外,搞不懂安小意将Demon放在床头的道理,旁边没有勺子,代表不是她准备要睡醒后吃的,反倒像是……

    他非常不合时宜的想到一个值得玩味的成语,守株待兔。

    静了两秒,目光又滑向蹲坐在一旁好奇望着他的安大勺,遂轻叹着笑了,叹自己杞人忧天,笑自己活得太久,想得太多。

    就这样,叶寻将自己的多疑定性为“老年病”,转而就给安小意的卧室拍了一张照,然后长腿迈开,来到床头柜前,弯腰拿起那个保鲜盒。

    与此同时,床头灯倏地亮了。

    叶寻正准备直起腰的动作停在半空,人赃并获,无所遁形,又一次愣了,他虽然活的够久,但这种情况还是头次遇见。

    而“守株待兔”的安小意,在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后,已缓缓坐起身,并没有像任何一个大姑娘三更半夜见到闺房出现陌生男子那样惊慌,她意外的冷静,双手环胸的看了看保鲜盒,又看了看叶寻。

    “呦,想不到Boss溜门撬锁也有一套啊。”

    叶寻已经冷静下来,不要脸的回答:“啧,没想到在我的梦里,还能和安首席对上话。”

    他非常果断的把里子面子一并扔掉,直起腰就往门口走,保鲜盒愣是不撒手。

    安小意下了通牒:“叶寻。你不坦白,从明天起我就请假,归期不定。”

    叶寻:“……”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不愧是醒世恒言。一百多年前,叶寻就曾被一个算命郎中批过命,说他一字记之曰“吃”,成也是吃,败也是吃,只要管好一张嘴,万事皆通。

    思及此,叶寻不由得轻叹一声,静了两秒终于回身,从善如流的往床沿一坐,翘起一腿,保鲜盒就安放在膝盖上。

    他微微一哂:“坦白什么?”

    “前两天我也发现蛋糕少了一块,也是你?”

    “是。”

    安小意冷冷笑了:“不问自取,视为偷。”

    “我肚子饿,一饿就头晕眼花,容易犯错误。”叶寻耸了耸肩,十分找揍,“如果不是餐厅的蛋糕不够入味,今晚又没吃饱,我用得着等到半夜么?”

    安小意:“可你这样在我家出出进进,我会误会的。”

    叶寻半晌不语,突然侧首,一手撑着柔软的被褥,身体向安小意的方向倾斜,眼眉弯了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

    到底是年纪大了,吃的糖比别人吃的米还多,早就习惯了不要脸不害臊不知羞耻。

    安小意看在眼里,突然掀开盖在胸口的薄被,膝盖一弯,朝他挪动了一寸,语气半真半假,仿佛在悄悄话:“因为呀,我做了个梦,梦见某人偷吃了我家的蛋糕,还用罐头贿赂了那个吃里扒外的小王八蛋。加上昨晚某人说胃口不好,饭菜没动几口,却将盘子里的蛋糕吃的一干二净,临走还舔着脸多要一份。我想,反正我也睡的晚,不如等等看能不能逮个现行犯吧……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钓上一个恶叉白赖,毫无自觉性的小毛贼。”

    叶寻:“……”

    安小意夹枪带棍、含沙射影的一通奚落,令叶寻用了十秒钟的时间自我反省,结论就是,绝不能因为自己活得太久,就轻视比自己低龄的物种,以为他们永远涉世未深,天真无邪。

    反省过后,叶寻就转而关心起另外一件事:“除了这个,你还梦见什么?”

    一阵沉默。

    安小意缓缓挑眉:“还应该有什么?”